“席老爺子過譽了。”楊晴頷首，忽覺有炙熱目光落在身上，側目看去，不期然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。

牧錦風望著自家夫人，只覺此刻的她身上帶著光，不僅是樣貌，性子乃至於氣度都比之四年前他離開時更加奪目，讓人移不開眼。

“既然世子妃不要這份名聲，於情於理，我們席家都應當補償世子妃。”席老爺子言罷，雙手撫掌，很快有下人呈上一個小匣子。

席老爺子打開木匣子，露出一張躺在匣子裏的銀票：“這是一張十萬兩的銀票，世子妃借我們席家的銀子，我們席家分十月歸還，每個月十萬兩銀子。”

每個月十萬兩，償還十個月，也就是一百萬兩，當初楊晴借給席家五十萬兩，席家此舉，意在雙倍奉還。

楊晴看了眼匣子裏的銀票，並不急著收下，而是笑吟吟道：“都道席老爺子做人公道，厚道，阿晴今日可算見識到了。”

“世子妃客氣，您借我們席家五十萬兩銀子，若是收利息，三年下來也該翻幾番了。”席老爺子言罷，面上多了幾分不好意思：“只是我席家雖緩過勁來，可一時沒辦法拿出一百萬兩銀子，算下來，銀子一事上也占了便宜。”

在江南，世家之間借大筆銀子周轉，規矩與當鋪同等——九出十三歸。也就是借十萬兩銀子，只能到手九萬兩，等三個月過去，便要還十三萬兩。

這雖然是較高的利，但低的也好不到哪去，三年翻一番委實不為過。

“既然席老爺子這般說了，那我也就不客氣了。”楊晴擡手，茶語連忙上前將匣子收下。

“還有一事。”見女子收下，席老爺子明顯松了口氣，這才開口補充道：“我聽說，朱砂是世子妃開的，恰好老朽有一多年好友，靠的賭石發家，不知世子妃可有興趣認識？”

“賭石？”楊晴心中一喜，面上添了幾縷笑容：“那就麻煩席老爺子代為引薦了。”

聽得女子應承，席老爺子順勢道：“那這幾日，世子與世子妃就暫住老朽府上？老朽已命下人準備好廂房。”

聞言，楊晴斜眼看了自家夫君一眼，無辜地眨了眨眼睛。

牧錦風沒好氣地丟給她一記白眼，扭頭面對席老爺子又擺出一副沈穩姿態：“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“那先讓下人帶二位去休息整頓一番，二位若是想一睹江南風光，隨時讓遠兒陪游，我這不成器的孫兒，最是喜歡游山玩水，哪裏的風光好，他心裏門清。”席老爺子捋著胡子笑瞇瞇道，只覺心頭一塊大石落在地上。

在世子與世子妃到來之前，他心中生出過無數種擔心，一來擔心二人不好相與，而來又擔心二人太好相與。

這兩種擔心，話面上聽著似乎大相徑庭，實則指向同一結果——掌控席家。

不好相與，便是挾恩圖報，逼著席家日後為其做事，太好相與，便是笑裏藏刀，故意不收取任何回報，讓席家欠著這份人情，日後只能為其馬首是瞻。

可今日一番相處下來，只能證明他心胸太過狹隘。

世子妃不僅識大體，顧大局，人也剔透良善，為人處世處處叫人感到舒服。

至於牧小世子，話雖然不多，但能看得出是個謙遜有禮的，既有身為大將軍的氣度，又沒染上武夫的暴戾粗野。

很快，席家小廝行了進來，將二人迎出中堂，朝客房帶去。

因為席老爺子早有命令，是以席家其餘人等並未跟隨，既有了舉家共迎的熱絡，又給二人留了一絲清凈。

走在通往偏院的游廊上，楊晴拿手扯了扯男子的衣袖，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道：“我倒是沒想到，你今日會表現得如此謙遜。”

“當年我爹率軍南下攻打周國，便曾與席老爺子結緣。”牧錦風言罷，頓了頓，拿眼望向游廊兩邊波光粼粼的湖面：“戰火燒過江南之時，席老爺子傾盡席家所囤積糧草進獻，解決了軍隊的燃眉之急。”

當年戰事，遠比現在艱難，當年景國日漸衰微，國庫空缺，軍中缺少精兵良將，糧草供應艱難，甚至可以說，當年他爹帶兵打仗，一半糧食靠朝廷補給，一半糧食靠拿命從敵方搶來，席老爺子進獻之糧草雖只能供給數日口糧，卻也讓軍隊窘迫之態得以緩解。

“這……”楊晴有些錯愕，詫然道：“此事我怎未曾聽說過？”

“當年許多家族向軍隊進獻糧草，席家只是其中之一，名聲自然傳不起來。”牧錦風言罷，頓了頓，又道：“席家雖然在整個景國名望算不得高，但在江南，絕對算得上首善。”

“你倒是會選，竟是挑中席家合作。”

“不是我挑中的席家，是席家挑中的我。”楊晴雙手背在身後，面上是難掩的得意：“一到江城，還沒來得及多做了解，席公子便自個找上門來了，於是乎，賑災一事就這麽解決了。”

“席遠找的你？”牧錦風挑眉，語氣沈了下來。

“錦風，你……”

“表小姐！”前頭領路的小廝傳來行禮聲，將楊晴的話語打斷。

她循聲望去，就見慕容芃朝二人所在方向行了過來。

“阿晴！”四目相對，慕容芃眼前一亮，興奮地奔行上前：“阿晴，真是巧啊，沒想到能在這遇上你。”

“巧啊！”楊晴柔柔一笑，溫和道：“你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“席老爺子是我舅爺，我此行就是來找他老人家的，再過半個月便是他老人家的七十大壽。”慕容芃言罷，目光掃過立於一旁的男子俊逸的面容，眸中浮現一絲難掩的傾慕：“牧小世子。”

末了，她尷尬地偏開目光，有些不好意思道：“阿晴，我不知他與你是……真是不好意思呀。”

“應當是我不好意思才對。”楊晴拿眼橫了身側男子一眼，隨後反握住女子的手，面上亦是添了一絲尷尬：“他這人就是喜歡鬧著玩，故意弄個大胡子來糊弄我，我若是知曉，也不會讓芃芃你如此難堪。”

“沒事，過去的都過去了。”慕容芃靦腆一笑，溫柔道：“阿晴你不知道吧，我與牧小世子，算下來我還是他的表妹呢。”

“當真？”楊晴微微張大眼睛，面上是難掩的詫然：“你與錦風，你們竟然是……這麽說來，我也得喚你一聲妹妹才是。”

“可以嗎？”慕容芃雙手揪著帕子，怯怯地看了邊上一語不發的男子一眼：“其實，我們之間並無血緣關系，我稱世子妃您為姐姐，未免高攀了。”

“你這是哪的話，我們……”

“走吧！”面對那張虛假的面孔，牧錦風實在是待不下去，他一把摟住身側人兒的腰肢，稍稍用力將人懸空抱起，擡腳大步離去。

“錦風！”

“錦風！”

“錦風你放開我，你做什麽呢？”

女子壓低的掙紮聲傳來，慕容芃雙手緊握，唇角泛起一絲冷笑：“妹妹？憑你也配當本小姐的姐姐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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